拂晓 Chp.7
龙小羽被拍卷帘门的声音惊醒。他通常睡得很浅，这一惊他已经靠上了墙壁，拧亮了枕边的手电筒。
敲门的声音杂乱，有好几个人，这蛮横的敲法听上去不是史小军。
那么是终于来了。
那一瞬间龙小羽的心脏似乎要冲破胸腔，恐惧像是黑色的海水一样蔓延了他，但那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纷乱的呼吸就平静下来。
意外的是，此时他心里略略有点遗憾的，是想起了史小军的脸。
初遇他穿着警察制服，说话时习惯地推帽檐，一本正经的样子，慵懒又透着狡黠的京腔。
他将龙小羽猛地推在卷帘门上，右手撑在龙小羽头顶，带着难以抗拒的威势压下来。
他斜躺在床上快速地翻《浮生六记》，皱着眉，“这都什么玩意……古文？我古文不及格。”
他挑着眉坏笑，“你喜欢疼啊？”汗水凝在额角。
……
有点沉重。
外面的人开始踹门，龙小羽套好衣服，平静地走过去开门。
四个人站在门前，背向路灯，没有穿警服。
龙小羽愣了一下，为首的男人将他猛地推进屋，几个人鱼贯而入，有人把他按在床上，有人拉下了卷帘门。
接着有个人走到床边，弯下腰打量他的脸。
那是个年轻女人，细细的眉毛挑的很高，一双丹凤眼，她看了龙小羽一会儿，轻轻笑了。
“老林没说错，果然是个勾人的长相。”
龙小羽马上就明白了，“你是点子。”
“哟，他还跟你提过我。”点子直起身，“但是他没告诉你，不是谁都他妈可以喊我点子的。”
“我只知道你这个名字。”龙小羽回答。
点子强撑着的平静很快就破掉了，她的表情有点扭曲，“我就说这世道变了，真他妈不要脸，好好的非要去当兔儿爷，你就这么喜欢男人？”
压着龙小羽的人腾出手给了他一拳，重重地击在胃部，龙小羽呛咳了一声，剧痛袭来，他疼得发不出声音，脸涨得通红。那人又将他死死按回床上。
痛苦好一会儿才淡下来，龙小羽透过浮上眼底的水雾，看着点子像个被簇拥的女王，长发垂在肩上，朦朦胧胧的竟有点罗晶晶的感觉，可那眼睛里的神色完全不一样，罗晶晶是柔弱的，水光潋滟，你看了就想把她拥进怀里，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
而点子，她眼里满是恶毒的恨意，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她的小跟班开始扫荡这间小屋子，将书架上的书漫不经心地翻过，撕开，然后干脆扫到地上用脚踩，还有人翻龙小羽的外套口袋，可惜，他身无长物。
点子盯着龙小羽，却讶异地发现那双眼睛里平静无波，没有疼惜也没有痛苦，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甚至没在挣扎。
“别他妈看我！”点子突然觉得羞怒，上前狠狠给了他一耳光，打得他脸偏过去，发帘遮住眼睛。
按着龙小羽的手都颤抖了一下，那人讪笑了一声，“给妞儿这么打够跌份儿的，兄弟，何苦呢？”
“你闭嘴！”点子怒不可遏，冲过去将屋里唯一的玻璃柜台推翻，玻璃砸在地上一声巨响，碎了一地，还崩到了她的脸。
龙小羽看着，殷红的血点从那张漂亮脸蛋上慢慢渗出来，那颜色让他如坠梦境。
点子觉得这戏有点演不下去，她也跟着史小军去园子里抓过那些人，往往史小军一发狠，那些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那个阿兰更是过分，像一滩泥软在史小军身上，她的小警察会猛地推他，恶声恶气地“站直了！你丫干嘛呢？老实点！”
想到史小军她觉得一股酸涩涌上眼睛，可面前这人，他就像是一口深井，她的怒气无处发泄反而更加炽烈，在自己意识过来之前，她已经摸出了口袋里的刀。
“哎哎哎？”制着龙小羽的人赶紧扑过来拦她，”这严重了啊，严重了，不值当的！“
”你松开我！“点子尖叫着，那声音让她自己都有点震颤，一边啪的一声把弹簧刀按开，不管不顾地朝龙小羽冲过去。
那人从背后抱紧了她，朝龙小羽吼”傻啦？快跑啊！“
龙小羽笑了。
他轻轻的笑了一声，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
”我以前不知道，警察还有你们这样的。“龙小羽低着头，慢慢地坐直了，点子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四肢百骸突然凉了下来。
”不过这个世界，从我离开家开始，就都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着，我告诉你……在这儿就算我弄死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点子执拗地发着狠，除了句尾有点发飘基本没漏破绽。
龙小羽点了点头，“我信。我的命原本就不值钱。“
他终于抬起了头，”我不想抢你的，史小军要是你的，我也抢不走。可他从来都不是，他只属于他自己。“想了想，”不过你提醒了我，我大概……“
”算了。“他叹了口气，”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点子看着龙小羽，就那么坐在床铺上，全身的弱点都暴露给自己，坦然而无所畏惧，甚至带着点笑意。简直就像……另一个史小军。
”算了算了。“抱着她的也松了手，”小洁，碰上这么个主儿，你还是认栽吧。“
史小军这天晚上睡得也不安稳。
他惊醒的时候，额头上一层薄汗，摸上去有点沾手，打开台灯看了眼时间，刚好三点。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着热，披起衣服到房间另一边的小茶几那儿翻到了体温计，夹着去倒水，喝了满满一杯，心跳还是很快。
果然低烧，揭开胳膊上的纱布一看，居然有点感染的迹象。
”操。“
得去医院吧，他握着听筒想了半天，不知道打给谁。
打给爹妈？这个点二老的心脏病都得给吓出来；打给点子还不如杀了他；打给龙小羽……那小子根本没有电话。
凄凉啊，怎么就他妈混成这样。
靠着沙发发了会儿呆，他就这样睡着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胳膊火烧火燎的疼，这痛楚却让他清醒了不少，连忙一只手套皮夹克一只手摸了钱包钥匙，打车奔医院。
扑克脸的女医生给他好一顿训斥，“剧烈运动了吧？伤这么重还敢折腾！”
“这算什么重伤。”史小军笑。
女医生白了他一眼，手下的酒精棉狠狠地戳了他一下，史小军疼得呲牙咧嘴。
剧烈运动……史小军回忆了一下，自打受伤他一直休假，唯一的剧烈运动是……
这么想着不要紧，感觉身上更热了。
看见一片狼藉的小书屋，史小军的第一反应是，一切都完了。
他的血液像是瞬间冻住了， 当他伸手去推门的时候，试了两次居然不成功，再仔细一看，那门上挂了锁。
从来不关的玻璃门落锁了，卷帘门却没放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龙小羽肯定离开得很仓促。
史小军侧过头，看见隔壁小卖部老张正探头探脑，几步冲过去揪住他，“龙……书店老板呢？”
“你说小罗啊？”老张给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啊，我一早来就看见这样，别是遇到贼了吧？我正想着要不要报警。”
史小军抿着唇，老张没收到他回答，疑惑地看着他，史小军上前去拽卷帘门，那门发出很刺耳的动静，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史……警官。“
史小军怔忪地转过身，龙小羽正从一辆三轮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
”这是房东。“龙小羽微微侧过身，朝眼睛男摆了下手，”我不打算干了，房东过来收房子。”
“哟，”房东瞥到满地是书的屋子，皱了皱眉，“不干了也别祸害我啊。”
“没有，不会让您收拾的。我打算把这些书都卖给废品站，借您的三轮车就是打算把这些都收拾过去。”龙小羽温和地笑了笑，史小军紧紧地盯着他，龙小羽说，“警官又来找我打牌？以后怕是打不成了。”
他们对视着，史小军看着他这副应对自如的样子，有点无奈。
为什么这小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总是像丢了魂儿？
龙小羽先转开了视线，打开玻璃门，将乱七八糟的书捆扎好摞上三轮车，一边跟房东说，”这玻璃柜子我不小心弄碎了，但装上玻璃还能给别的租客用，您要不要？我留给您？“
龙小羽从废品站回来，史小军果然还在老张那儿，俩人在门前支了个桌子打牌，看见龙小羽回来了，史小军将一个重炮甩在桌上。
老张瘪着嘴将手里的牌扔掉，”我说这史警官这么厉害，小罗你打得过吗？“
龙小羽笑了笑，”打不过。“
史小军叼着烟，斜瞥着龙小羽，”那是，我整天的拉着门跟你在屋里斗牌，谁打得过我啊。“
龙小羽没吭声，史小军觉得没趣，”不玩了，回家。“站起来又朝龙小羽，”你回哪儿？“
龙小羽看着他，”我住旅馆。“
史小军眯着眼睛，”住旅馆也要吃饭吧，陪你哥我吃点？“
他俩走了好一会儿，老张一边收牌一边嘀咕，”怎么气氛这么奇怪呢。“
TBC
推荐bgm薛凯琪的《苏州河》，歌词简直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