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裳Raskolnik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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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 1

 非现实向,圈地自萌


王昊有时候觉得,夏天的记忆总是比别的季节更深刻,他每个关键的人生节点都发生在夏天,做每个重要的决定时,阳光就像融化的黄油一样黏在他背上。

离开那里之后,夏天的记忆不复清晰,他有了自己的跑车,呼啸而过的风稀释了过载的阳光,他不再汗流浃背,随之的一切超清晰的感官都被封闭了。

有时候他坐在调音台前,手放在推子上时,会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加入进来,他会马上摘下耳麦,旁边的助理问他怎么了,他总是回答不上来。

他要怎么说,他好像听到了小白的声音。

 

成名之后王昊依旧过着一种很单一的生活,他习惯把事情带回家去做,开一盏灯,点根烟,在他所在的行业里,天赋可以顶掉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然而他还是非常努力,每天只睡四小时,工作到清晨,带着狗出门跑步,回家睡觉。在他的同行眼里他可谓异类。

王昊从没跟他们说,他过腻了他们所推崇的那种生活,在他很年轻的时候,他就曾像没有明天一样彻夜狂欢,他曾站在最高的地方,蹭蹭手下的唱片就可以让舞池里所有女孩高潮。他记忆里有洪水一样涌向他的人群,所有人朝他伸出手仿佛膜拜神祗,他脑子里的旋律线拧成一团,他不需要怎么费力,就可以把好几条不同的音轨混成最刺激肾上腺的曲子。

那时候他身边还有一个人,turntable是他的,麦克却永远握在那人手里。

现在他害怕出现在那个场景的任何一个方位,在舞池里他会忍不住往高处看,在turntable前面他会突然看向身侧。

那里空无一人。

 

这天王昊接到一封电邮,来自他读过的高中。这封邮件让他喝光了存酒,依然彻夜难眠。

第二天他删掉了邮件,跑了趟工作室,没命地干活儿。直到一向温文著称的歌手咬牙切齿地摔门走掉,他睁着通红的眼睛问助理要咖啡。

他把一段八小节的贝斯音轨剪了又删,删了又加回来,反复折腾依然没法说服自己,他一边琢磨一边听着音乐往前推,歌手的声音进来,“I saw you this morning, you were moving so fast. Can’t seem to loosen my grip on the past. And I miss you so much, there is no one in sight. And we’re still making love, in my secret life.”

王昊像是突然被卸掉了力气,倒在椅背上睡着了。

 

他梦到了很多过去的事。

回过神来他已经驱车在洲际公路上狂奔,他似乎能从后视镜看到过去的阴霾滚滚而来,像火山灰一样遮天蔽日,他知道此行能带来的只有伤疤被揭开的陈年旧痛,可他抵抗不了。

他扭大了收音机的音量,依然能听见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王昊曾经就他的高中为题材写了首歌,叫the fucking nightmare。

他的毕业年鉴上,他是面目模糊的那个,戴着压低的棒球帽,垂着头,好像希望照相机的感光器捉不到他。从他入学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拳头击碎肋骨的声音,他是男生盥洗室地面上一个紧缩的影子,只因为在走廊里撞了个人。

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小团体,只要不落单几乎不会再挨揍,几乎。

然而他的小团体有近乎严苛的规则,他慢慢成长起来,终于强到成了骨干分子,却因为犯了老大的忌讳被驱逐。

驱逐并不是结束,而是以前因为忌惮暂时放过他的仇人,还有昔日的朋友,都对他虎视眈眈。

他经常带着伤回家,伤太重的时候他就去24小时营业的餐厅喝一宿咖啡,受着服务员的白眼,打电话告诉他妈他住在同学家,妈妈总是无条件相信他。他在化妆品店里偷了一盒粉底,试图盖住颧骨和眼眶的淤青,在妈妈看电视的时候从沙发后溜进卧室。

有时候躺在被窝里他也想过跟家里人说算了,他们会帮他转学,他也不了解自己是个性格有点像弹簧的孩子,真想到放弃这一步的时候,反而生出许多勇气。

他抓住自己以前的老大,用垃圾桶猛揍了他然后把垃圾桶套在他身上。

“这他妈就是最配你的地方,bitch。”

他看人的眼神也有了变化,因为得到了小团体老大的恐惧,这点恐惧迅速扩散开,全校人都开始绕着他走,他终于彻底成了孤独一人,没有敌人,更加没有朋友。

 

那时候他刚十七岁,已经觉得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太过脆弱,昔日曾发愿要两肋插刀,酒后胸脯拍得震天响的所谓朋友却证明最靠不住,容易说出口的好听话一文不值,他越发寡言起来。

在高中最后一个夏天,学校里突然来了两个转学生,据说是兄弟。

吃午饭的时候其中一个突然一屁股坐在王昊对面,王昊有点意外地抬起头,发现是一张生面孔,就重新低下头,他想等这个新生明白了怎么回事就会自己走开的,谁料那人把自己的薯条推过来,“你是不是叫王昊?”

王昊亮出了自己的招牌表情——也就是没有表情,大多数人见到已经逃了,那人却笑了笑,“我叫李京泽,交个朋友。”

没等王昊回答,李京泽朝他背后招了招手,“小白,这儿坐。”

 

白曜隆和李京泽其实并不是兄弟,只是家里住得近经常一起玩,白曜隆小李京泽三岁,习惯叫他哥。

王昊知道他们住的地方之后,就有点不想搭理他俩,但李京泽对他总是有点过分热情,拉着他去自己家里玩,把游戏机和各种见都没见过的好吃的往他面前堆,连续开了两个晚上GTA之后王昊已经撑不住表情,瘫倒在李京泽肩上笑。

他们开始什么事都在一起做,一起打球,一起打游戏,一起在街上闲晃,搭讪陌生的女孩子,李京泽就像一个发光体一样吸引很多人靠近,而他似乎只看得上王昊,后者从来没仔细想过为什么。王昊还是不爱说话,帽子压很低,只是有时候会藏在口罩后面笑。

那时候白曜隆还只是他俩的小尾巴,白白奶奶的一个,王昊对他很好,虽然不常体现在语言上,但在小孩情绪低落的时候总是王昊注意到,然后很轻易的就能逗他笑出声,李京泽这方面就比较粗线条。

地狱一样的高中终于要结束了,李京泽把王昊从教室里叫出来,神秘兮兮地拉开了背包,在王昊眼前亮了一下就转身跑了,王昊赶紧追,在走廊尽头抓住他帽衫的衣领,“哪儿来的?”

“这你就别问了,”李京泽很得意的样子,“晚上,我家。”

 

晚上李京泽家里挤满了人,连院子草坪上都站着人,很多漂亮女孩穿着比基尼在泳池里嬉戏,李京泽揽着王昊站在二楼阳台,夹着烟比划着哪个女孩子身材好,王昊因为他贴很近的耳语不着痕迹地往侧面躲了一下,李京泽突然直了身子,王昊还以为他察觉到了,却见他从牛仔裤口袋费力地摸出电话,接了没几秒就变了脸色。

“我出去一会儿,你帮我看着。”李京泽一边从床头柜抽屉找什么东西一边说。

“去哪儿?”

“别管了,对了,我要没回来你帮我把这些人轰出去,今晚就别回去了。”

王昊正要追问,却眼见着李京泽拿出一把glock,往后腰一别,他们的眼神碰了一下李京泽就移开了眼睛。

“等我回来会跟你详细说,现在别问了。”

 

王昊没心情再玩,下楼找到白曜隆,“你哥出去了。”

白曜隆睁大了眼睛,“去哪了?”

王昊把他拉到卫生间,反锁了门,挺严肃地按着白曜隆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你哥在外面做什么?”

白曜隆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感觉不大好,他家有什么人可以找,他爸妈?”

白曜隆继续摇头,“他爸妈都在国内,这边有个叔叔,可我没有联系方式。”

王昊咬了咬嘴唇。

白曜隆有点不安地拉着王昊的衣袖,“他到底去干嘛了?”

“我也不知道。”

“我有点害怕。”

“别怕。”王昊安慰着,把小孩往怀里按了按,“他心里应该有数。”

白曜隆乖乖地点头。

 

李京泽那个晚上没回来,之后的几天都没有。

王昊找不到他,白曜隆也找不到,他家的房子之后就被锁了,派对留下的气球什么的还飘在泳池的水面上,王昊试图闯进去,弄响了警报系统就跑掉了。

王昊躺在床上发呆时突然想到李京泽的背包还在他这里,那天他怕留下会有麻烦就带回来了,随手塞到床底下就没再管。这时赶紧从床下摸了出来,倒了一床,他妈现在推门进来绝对吓到心脏病发,他却顾不得,胡乱翻了一会儿,在背包内侧的隐形袋里找到一个便签本。

上面是李京泽乱糟糟的字迹,记着几个名字的缩写和重量,还有电话号码。

王昊把那张纸撕下来塞进口袋,套上卫衣就跑了出去。

他尝试给名单上的人打电话,连打两个对方都是听见李京泽的名字就挂了,王昊不敢再打,用力把听筒砸在公共电话亭的墙壁上。

他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么没用,坐在马路边上抱着头,想到太阳西沉,也没想到什么办法。

李京泽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这件事过后,王昊才明白自己以为靠自己的力量冲破那些东西,以为自己已经无所不能什么的,其实只是幻觉,高中里的困境放在外面完全不值得一提。

他甚至没参加SAT考试,妈妈状似无意问起来的时候他照实说了,她沉默了很久。

“既然这样,做你想做的事。”她最后说,然后抱了抱他。

 

他找了个餐厅洗盘子的工作,第一天就泡得双手发白,他怀疑再这么洗下去要皮肉分离,就辞职了。第二份工作出乎意料地难找,他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在街上闲晃,没有李京泽在身边,他经常惹麻烦。

后来是经人介绍找了个洗车行的工作,老板很粗暴,这份工还不如第一份,他的手被药水弄得更坏,只好下班后坐在马路边涂药膏。

 

这天他下了班回家倒头就睡,一直到外面一片漆黑,他被什么东西敲击玻璃的声音惊醒了。

王昊打开灯,犹豫了一下才拉起窗户往下看,有个人影在路灯下面,朝他挥挥手。

“小白?”他压低声音,底下那人点了点头,“快上来。”

白曜隆从公寓楼墙面上的排水管往上爬,很快就出现在窗口,王昊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让,让白曜隆翻过窗户踏在写字台上。

这还是第一次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站在王昊卧室里,王昊使劲儿挥去心里的违和感,不知为什么小白比他记忆中要高一点,只是垂着头,浑身上下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无数问题在王昊心里走马灯一样掠过,从“你怎么来了”到“出什么事了”,但王昊很清楚这孩子为什么来,所以他什么都没问,只是从柜子里找出一套被褥放在地上,推了白曜隆一把,“去洗漱,用我的就行。”

看白曜隆发着愣,又加了一句,“别吵醒我妈。”

 

结果两个人根本睡不着,王昊第一次用审视的意味把白曜隆从心里过了一遍,跟同龄人比起来挺高挺壮实,肤色很白,笑起来傻乎乎的,让你想摸摸他的头。

不论什么情绪都很上脸,非常好哄,喜欢甜食,属于真的可以用糖拐走的那种孩子。

想着想着他笑了,白曜隆躺在地上,“万万你笑啥?”

王昊心里一激灵,想起一个月前李京泽还在的时候,他们一起在外面游荡,李京泽隔着半个篮球场喊王昊,王昊把球朝他丢过去,“不要在外面喊我名字。”

“那喊你什么,princess?”李京泽传球回来。

“PG One。”王昊运着球,“PG是控球后卫,One是第一。”

结果被李京泽嘲笑好几天。

 

回忆结束,白曜隆已经半坐起来,伸手在他眼前挥,“怎么啦?”

“没怎么。”王昊想到李京泽,心里有些郁郁,“你叫我万万?”

“你不喜欢?”

“没有。”王昊笑了笑,“挺好的。”

想了想又说,“可别在外面叫,否则我不用混了。”

“那我在外面喊你老万。”白曜隆笑得见牙不见眼。

“行。”

王昊躺着酝酿了半天,他实在不擅长用语言来安慰人,他知道小白因为李京泽的事很难过,而王昊又不在学校里,他不担心小白挨欺负,只是习惯了的生活突然空出一块,而李京泽这样的人,消失了是不可能当做没事发生的。

“万万,我睡不着,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你多大?”王昊无奈。

“就唱一首。”白曜隆无意识地撒娇,“你声音很好听。”

王昊摸了摸额头,“那……你先闭眼。”

白曜隆乖乖闭上眼。

王昊盯着天花板,这首歌在他手机里循环了好几天,但他从来没有试着唱出来过。

Chain gleaming Switching lanes Two-seating

Hate him or love him

For the same reason (wish)

Can't leave it

The games needs him

Plus the people need someone to believe in (this)

So in God's Son we trust

'Cause they know I'm gonna give 'em what they want

They looking for . . . a hero

I guess that makes me . . . a hero

Another chapter of the cleanest rapper

Distinguished gentlemen

Crooks and castle on his back

Maybacher exotic lady eye-catcher

Holla at'cha call me the chiropractor

Working like Muay Thai class

Get pers-pire out ya

And of course

I've been the boss since back when rocking D Boy

Fila, velor in a 190 black Benz

Now they shut down the stores when I''m shopping

Used to be train robbing face covered in stocking

Chain gleaming Switching lanes Two-seating

I'm him!

 

房间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当王昊以为白曜隆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白曜隆轻声问,“这是什么歌?”

“好好睡,我明天再告诉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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