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裳Raskolnik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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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下】【山花/白魏】

一切你以为的偶然,都是我穷尽心力的必然。



白敬亭看到魏大勋的第一眼,从胸口涌出莫名的焦躁感。

 

那时候魏大勋在拖地,少年还没真的长出可以称得上肌肉的东西,像根竹竿似的在校服里晃荡,脸长得也是平平无奇。

 

白敬亭发着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愣,魏大勋校服的袖子挽在胳膊肘,露出瓷滑的肌肤,手腕的关节玲珑得透明,可能是拖久了酸疼,拄着拖布慢慢旋转了下手腕,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脑袋上隐形的灯泡啪地一亮。

 

白敬亭无语地看着这个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粉色的棒棒糖,利落地剥掉透明糖纸塞进嘴里,开心得笑出浅浅的梨涡来。

 


 

n年后魏大勋眨巴着眼睛说你肯定记错了,我最讨厌吃甜的。

 

白敬亭也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因为那天的魏大勋在他脑海里的形象一天天幻化,光影显得越来越超现实,让他怀疑起真实性来。

 

此后他总忍不住看魏大勋,好在他们的班级挨着,时不时的就能看见那小子在门口晃荡过去,有时候,两个人的目光还会撞上。

 

一周后的开学典礼,白敬亭站得太高,找了半天才在人群里找到目标,他静默的时间久了,旁边的主任以为他忘了词。

 

魏大勋正仰着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这几乎倒空了他的脑子。

 


 

开学不久的摸底测试,白敬亭在前十轻松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开始了大海捞针一样的过程。

 

“笨蛋。”

 

他有点丧气地吐出这两个字,板着脸走开了。

 

“小白这…考了第三还这么不高兴啊。”同学们议论纷纷。

 


 

他俩班一周有一节体活课是撞上的。

 

白敬亭直奔篮球场,一边打一边余光扫射。

 

魏大勋懒死了,有时候在塑胶跑道边望天,有时候挂在双杠上,一条腿悠来悠去。

 

好容易被同班男生强行拉起来,追逐打闹,又经常被按在地上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白敬亭的焦躁像怎么也抓不住的猫,只有尾巴尖儿绕过手指,虽然焦躁却无处着力。他三步上篮,把球用力砸进篮筐,在欢呼声中落地,借着擦汗的动作掩饰过于强烈的眼神。

 


 

因为焦躁,他戴着耳机上晚自习,里面是排山倒海的呼啸,枪花涅槃黑旗,面上平静如水,下笔飞快,老师都不敢打扰他。

 

虽然同桌对外说一个晚自习就能做完是吹牛,但一本练习册在他这的确撑不过几天。

 

人人都知道二班有个牲口似的好学生白敬亭,害得年级前十名都夜不能寐,连做噩梦都能梦到白敬亭在做题。

 

他不知道要怎么宣泄,高中是他们最后的真实,发了榜有人站在水房里崩溃大哭,有人站在楼顶上大声告白,甚至在学校后巷打架,都是宝贵的真实,不日将失去,他们会变成习惯隐藏心意的大人。

 

可对于白敬亭来说,他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高中第一次运动会,白敬亭因为就住在学校对面,被班主任要求早上四点半过来布置会场。

 

他带着起床气到校门口,门没开,他借着微弱的晨曦往门里看,几个黑影正在搬桌子。

 

“你们怎么进去的?”他大声喊。

 

黑影喊着后门,白敬亭正要走开,突然发现后面拿着彩旗杆的轮廓很熟悉。

 

那人正哈欠连天地揉着眼睛,垂下的脖颈显得脆弱,太阳在他身后的地平线里挣扎欲出,给他周身罩上紫色的温柔的光。

 

白敬亭像生根似的站在原地,无法动弹。直到那个人慢慢走远。

 

然后是偷看主席台上的报名表,缠着同学换项目,然后他拿着接力棒朝魏大勋冲过去,看他像个小傻子似的眨眼,白敬亭心里的小野兽欢呼雀跃,表面依然面沉入水地越过魏大勋把接力棒递给同学。

 


 

然后突然有一天,白敬亭在球场和同学三对二的时候,魏大勋走了进来。

 

“你们缺个人,加我一个呗。”

 

有时候白敬亭会觉得他的感觉不是单方向的,比如现在。可魏大勋根本不看他,防人也是选了离他最远那个,看着这人乱七八糟的防守和肢体碰撞,他一时控制不住表情,沉着脸走开了。

 

虽然那人差点被球绊倒的样子有点好笑。

 

白敬亭甚至忍不住上网查了一下,觉得自己暗恋的对象也喜欢自己是怎么回事,结果告诉他他八成是在脑内啡的作用下自作多情。

 


 

可能是上次表现不佳,也可能是期末忙着学习【划掉】,更可能打球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魏大勋没再出现在学校球场上了。

 

白敬亭的摇滚乐开得更大声,都有点漏音了,同桌战战兢兢,感觉这个冷面学霸随时要暴起杀人。

 

这么自虐般的学习,结果是期末终于登顶,返校那天,白敬亭扫了一眼大榜,又沉着脸走掉了。

 

同学们自然不会傻到认为他仍然不满意自己的成绩,就觉得这人特别爱装酷。

 


 

白敬亭以前没喜欢过别人,他自然知道几乎所有人都喜欢着别人,他一度怀疑自己是有什么毛病的。

 

他对女孩子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那是种完全不了解的生物,似乎很容易受伤,需要小心呵护,其他就跟男孩子没什么区别。

 

发现自己可能喜欢魏大勋的时候,他很害怕。

 

他很少怕什么东西,他能在夏令营用棍子挑走吓坏全班同学的蛇,能一个人在家关灯看恐怖片,也不怕有人带着几十号人找他约架,而他现在害怕了,因为出现了他不能掌控的东西,让他看着自己仿佛一节脱轨的车厢往深渊里滑落。

 


 

忐忑不安的暑假过去,魏大勋整个人拔高了一截,柔和的轮廓变得清晰,不止白敬亭注意到这一点。

 

他们在球场上拼杀的时候,场边的女孩子也不止为了白敬亭一个人来。

 

魏大勋找到了自信,主动要求来防白敬亭,小野兽在脏腑里左冲右突,寻找着出口,魏大勋一个漂亮的假动作晃过他,白敬亭眼色发暗,上去盖了魏大勋的火锅,他俩打得剑拔弩张火花四溅,后半程周围基本没人了。

 

流着汗的魏大勋杀伤力更强,白敬亭打完球就落荒而逃。

 


 

这天白敬亭打了球回来,他爸正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尽管白敬亭年级第一的名声在外,却很少见到父亲的好脸色,在老白的眼里区区一个高中只是小水池,是养不住他儿子的。

 

“什么时候了还整天打球,竞赛的事胸有成竹了?”

 

白敬亭咬紧了嘴唇没说话,把卧室门摔的震天响。

 

虽然如此,父亲的肯定在他心里是很重要的。

 

白敬亭很讨厌那个名师,但人家手里有真东西,虽然要他爸一叠一叠的钱来换。

 

训练营快开课了,他不可能继续打球。但他听说打球可以直升,于是他把位置让给了魏大勋。

 


 

训练营的生活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每天一睁眼就是足以淹没一切笑声的题海,梦里接茬算题,小球在云端下落,睁开眼依然疲惫不堪。

 

白敬亭几乎没有时间想魏大勋,几乎。

 

名师每天讲完课会开着大奔去打麻将,有一天他突然情绪失控,把白敬亭叫到走廊里骂了半个小时,说他不知感恩。

 

后来听说,是打麻将输掉了三十多万。

 

白敬亭心如明镜,一定是他爸这次钱打晚了。

 

倒不觉得多幻灭,他对人性没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只是觉得无聊。

 

午休是难得的空闲,白敬亭穿过一走廊咬牙切齿翻着要点手册的学生,坐到台阶上,一边吃饭一边想,魏大勋不知道在干什么。

 


 

最终压死骆驼的稻草,是物理竞赛那天。

 

名师神秘兮兮的把学生一个一个叫出考场,口授一道题,所有人听到的题都不一样,也不能私相传授,说这些时名师的脸上是那种用心装点过的倾尽一切的慈爱,白敬亭原本的疑惑在看到试卷的一刹那得到解答。

 

他忽然笑了,然后在众目睽睽下走出考场,再也没回来。

 


 

老白自然大发雷霆,但白敬亭知道那点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丝毫不觉得愧疚。

 

学校感觉像一块净土,胸中的污浊终于泄掉了。

 

魏大勋正在开走廊的窗户,什么人在外面丢进来一个雪球,砸在他脖颈那,雪球团得很松,瞬间化掉淌进衣领,魏大勋笑骂了一声,越过窗台就追了过去。

 

白敬亭看着他跑远,在过载的阳光下像一个洁净无垢的雪人,透明到让人看了眼睛发疼。

 

受不了没有这个人在眼前的日子,可是怎么办呢,大家迟早要分开。

 


 

白敬亭想,要不然就说出来。

 

最坏会怎么样呢,那个人可能会被他吓到心脏病发,或者宣扬出去,那个光芒万丈的学霸,老师眼里的无价之宝,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也不会那么糟糕,魏大勋是个很善良的人。

 

那么可能是怜悯,或者假装一切如常。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他不想变成一个靠施舍过活的委顿影子。

 

其实白敬亭也没有想过要和魏大勋怎么样,那希望那么渺茫,连幻想一下都觉得罪过。或许只要靠近一点就好了,或许从走廊遇见不要不敢看对方开始。

 

正当他在这虚幻的海洋里挣扎浮沉的时候,突然有人告诉他,三班的魏大勋找。

 

他一瞬间没能控制好表情,看得来传话的同学莫名其妙。

 

也许真的有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控制这个世界,要不怎么可能呢,白敬亭走到门口的每一步都像踩着棉花,世界瞬间失去实感,他的心跳在耳膜上狂飙,几乎不能呼吸。

 

魏大勋就站在那,在虚化的背景里无比清晰,少见的绷着脸,眼睛里还有亮晶晶的水光。

 

镇定,有点出息。白敬亭警告自己。

 

魏大勋神情冷漠到白敬亭开始怀疑他是来约架的,然后他就那么掏出一封信,在白敬亭的心脏就快要炸开的时候说,这是我班一个女孩子……

 

后面的话白敬亭没有听清,巨大的失望像海浪一样席卷了一切感官。

 

原来这才是你接近我的动机,不是魔法,也不是什么脑内啡的作用。

 

心态崩了。

 


 

为什么这么痛苦,或者这一切发生得太早,他还太年轻。

 

白敬亭又一次回到了封闭的世界,和他一起被关在自我意识里的,是没有出口的困惑、挫败和茫然。他再也没有从书本里抬头,连没穿校服的魏大勋来看他的最后一眼都被错过了。

 

他们说魏大勋转学了,没有人知道转到哪里。

 

可是他还没有……白敬亭茫然地听着,就这样所有的机会就断绝掉了,他原本以为还有一年时间,他可以尽他所愿,受着痛苦和甜美的漫长凌迟,然后迎来分开的那一天。

 

怎么会就这样戛然而止,好像突然断崖的音阶,只能留下空荡荡的寂寞回响。

 


 

像是要故意折磨他似的,听到这个消息的中午,广播站放了一首歌。

 

“如果你不再出现,我的世界,还有什么可贵。”

 

他趴在课桌上假寐,把眼睛藏在手肘里面,这样就不会被看到眼眶发红。

 

他依然是那个八风不动的学霸,面沉如水,冷若冰霜,情书收到手软,但任谁也别想撬出一丝缝隙。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白敬亭猛地惊醒,还恍惚以为自己真的回到那个茫然痛苦的教室,魏大勋正在厨房轻轻哼着那首讨厌的歌。

 

“醒了?饭快好了,去洗把脸。”魏大勋听见动静,回头笑得一脸灿烂。

 

白敬亭却没听话,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那人。

 

“怎么了白白,想哥了吗?”

 

少年时那股焦躁如今有了解释。白敬亭自然不会再压抑,撩起那人的T恤下摆抚摸进去,魏大勋连忙按住他的手。

 

“干嘛,我做饭呢。”

 

白敬亭替他关了火,转过他的身体靠上去,魏大勋给他亲得气息不稳,“…真搞不明白,上高中时那个冰山哪去了。”

 

白敬亭一听,气得咬住他的下唇,“你还敢提高中!”

 

“啊啊…疼疼疼…”魏大勋连忙讨饶,眼睛眨啊眨的,“我高中没得罪过你啊…”

 

白敬亭哼了一声,拉着人就往卧室走。

 

“又来?哥腰还疼着呢,饭快凉了,哎哎…”

 


 

想来还是有奇迹的,他终于在投资大数据网站上发现魏大勋的痕迹。

 

彼时魏大勋正要做项目路演,白敬亭打了几个电话,以外聘咨询的身份进了会场。

 

那个人变了,又好像没什么变化,西装笔挺身长玉立,但习惯的小动作还是带着。

 

白敬亭没有着急,远远近近地跟着,一路跟上地铁,那人累得瞌睡,手里的文件撒了一地。

 

这次不会再放走你了。他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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