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裳Raskolnik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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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之城【东宇】

 题记:北京拆拆建建,给他俩的文写写删删。

警告:记性不好,bug都是我的。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艾米丽·狄金森

 

陈捍东拧亮了小厨房的灯,那灯泡里的钨丝好像已经快烧化了,闪个不停,他瞥了眼脚边纸盒里所有的灯泡都是黑色的,只好敲了敲灯泡,那光闪烁几下终于稳定下来。

他指间夹着的烟快烧到底,长长一截灰倏然坠了下来,落在瓷砖地面上。

“他们说这儿快拆了,”陈捍东说,那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突兀响起,好像惊扰了什么,“让我来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这么多年……我本来想说没有的,我真的害怕回来。”

他的手指拂过落了重灰的桌面,那灰整齐得好像一张绒毯,把快要忘记的时光妥善地包裹起来。

“上一次回来,是给你找衣服,你小子,工作那么久,连身像样的西装都没有。”他温柔地笑着,好像那个人就站在他面前,“最后还是穿着我的衣服走的。”

“这个城市变化太快,拆拆建建,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大多不是以前的样子,我也就都快忘了,我以为,至少这里还能留下来。”

 

陈捍东把所有的灯都打开,卧室的灯不亮了,客厅的光在门口撒成一个半圆弧形,他站在那光下面,无法再迈一步。

床缩在角落里,好像一张祭台。

他最终没有走进去,把门轻轻关上了。

墙上的石英钟还在走,时针咔哒一声靠在3的正中心。

陈捍东洗了一块抹布,努力把所有的东西都擦亮。

他把门把手上挂着的塑料袋拿到冰箱前,冰箱刚被擦洗干净,往地板上滴着水,他在冰箱门上摆了一排啤酒。

他拉开啤酒的拉环,放在桌上,又开一罐,跟桌上那罐碰了一下。

5点,他躺在沙发上睡着,面前的小桌上是一堆空啤酒罐。

 

陈捍东五十岁了,腰背依然挺直,眼神依然锐利。

“我的生活方式没有什么变化,你一向不喜欢我这样的。”

他依然和那些人厮混在一起,拥着记不清名字的男男女女入眠,只是席间偶尔发呆,或者忽然听到什么就转过头。 

“一开始只是想躲起来。”

四十的陈捍东从梦里惊醒,从身边的男孩颈下抽出手臂,走进卫生间,开灯,镜子里他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

“他们告诉我,午夜开灯的话,也许会看到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你去哪了?” 

他坐在浴缸边,无声的哭泣。 

“我频繁地梦见你,醒来周身冰凉,没有一具陌生的躯体能让我暖过来。那一瞬间的心慌太难熬了,我想死,可死又哪有那么容易?” 

“后来连梦里都见不到了。你后悔了吗,你真的离开我了吗?”

陈捍东跪在蒲团上,青烟袅袅,他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

“我像个病急乱投医的疯子,你会恨我的吧。我想把你生生世世绑在身边,下辈子,我也不想放手,我们这辈子已经走到头了。”

“他们告诉我,你这辈子是来还债的。下辈子,轮到我还给你,我们就这么一直欠下去,行吗?”

“行吗?”

 

刘征家的小孩考上了重点大学,陈捍东去参加升学宴,想起当年这孩子出生的时候,蓝宇还在,自己在跟他闹别扭,那时自己就是个毫不知道珍惜的混蛋。

这么一想,他就突然不想下车,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人敲车窗,陈捍东睁开眼,看到刘征正站在车外面,宴席已经散了,客人三三两两地出门,他连忙把车窗按下来,摸出红包来递过去,“恭喜,金榜题名。”

刘征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放进口袋里,“进去喝一杯吧。” 

陈捍东想拒绝,刘征又加一句,“诗玲在里面等着。”

陈捍东只好下车,想起有一阵没见过诗玲了,在这两口子面前很难掩盖什么东西,他们两个都太了解他。

宴席已经撤得七七八八,只剩下老同学那一桌还在喧闹地敬着酒,刘征揽着陈捍东往前一推,“大伙儿看看,谁来了?” 

大家都很激动,“失踪人口回归!先罚三杯!”

陈捍东倒也高兴起来,被人胡乱拍着肩膀,推杯换盏,喝到酒酣耳热时,不知道哪位突然问了句,捍东还单着呢?

诗玲和刘征一脸尴尬,正要岔开话题,陈捍东倒是挺坦荡的,“没有,他出门了,要不今天就带来了。”

诗玲担忧地看着他,他又站起来,干了一杯。

“捍东,十多年了,什么时候是头啊?”那天晚上回家后,诗玲发了条微信给他。

他没有回,不知道要回什么。

 

陈捍东这天推了三个饭局,一个生意的,两个朋友的,张姐在电话里调笑,“终于还是转性了?”

陈捍东笑笑不回答,张姐了然挂断,他那帮朋友,说没心没肺是真的,说七窍玲珑也是真的。

开门看见蓝宇的时候,陈捍东知道自己在做梦。 

十年了,这个人都不肯在他梦里出现,许是知道这地儿要拆了,回来看看,却不期然撞到他,他只顾痴痴地盯着,害怕往前一步,那个轻烟似的倚在窗边的身影就要消失。

那人还是那个样子,天气这样冷,只穿着件圆领T恤,被风吹得颤抖,转过头来时,眼里的水光满得要溢出。

 陈捍东再也受不住,冲上去把那人重重拥进怀里,骨头撞得生痛,这种实打实的触感让他几乎落泪,“真想你,太想你了,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傻瓜。”怀里的人轻轻笑,“你好不好?”

陈捍东没什么不好,生意走着正轨,身体康健,卫东早结婚了,有了孩子,家里老太太走得很安详,蓝宇离开后,他一路平顺,没有任何可抱怨的地方。

可那又有什么用?他早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只剩下一半的魂魄,半生半死,半梦半醒。

他只顾垂下头,用力吸入蓝宇身上的气息,那若有若无的洗发水的味道,这个人的气息在他生命里消失那么久,久到像是从未出现过,他没想到自己潜意识还可以重构。

蓝宇还是挣扎开了,他们在沙发上坐下,陈捍东盯着他,他便不自在似的摸摸头发,笑,“我是不是变样子了?”

陈捍东直摇头,“我老了,你还是那样。”

蓝宇端详他,“好像是老了一点点。”手抚上覆上他带着点皱纹的额头,陈捍东拉住他微凉的指尖,放在唇边轻吻。

“真肉麻。”蓝宇这么说,可却没挣脱。

“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

“电话号码忘在衣服口袋里泡掉了…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找你,打电话?”蓝宇眨了眨眼,“看看你过得还不错,那就可以了,我告诉你什么来着,留下的记忆还没完呢。”

他的手按在陈捍东心脏的位置,“我还在呢。”

不,别走。陈捍东的视野在慢慢变暗,他想嘶吼,却发不出声音,蓝宇的笑容慢慢消融在黑暗里。

 

眼前是医院白晃晃的墙壁。

“我怎么在这里…”

“哥,你醒了?”咏红惊喜的声音在耳侧响起,然后是按在他手背上的触感,“大宁,快去叫医生!”

咏红帮他靠在枕头上,“你啊,快吓死我们了,一个人在墓地喝了那么多酒,要不是守夜的发现了你,你就要冻死在外头了。哥,十多年了,什么时候能过去啊。”说完,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下来。

陈捍东哑然了一会儿,“我一点都不记得了,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人没事儿就好。”咏红擦干了眼泪,“我和大宁商量着,你身边没人总是不行,不如搬到我们家来住一段吧。”

“我住你家像什么样子,再说我又不是孤寡老人。”陈捍东直摇头,想了想又自嘲笑笑,“再过二十年,到时候可能我不愿意也没办法了。”

这话差点又惹得小红流泪,陈捍东连忙打住话头,看向窗外,梧桐树的枝叶被风吹得摇晃,外面那么冷,也许,他真的差一点就跟蓝宇走了。

捍东,我还在呢。

“什么?”陈捍东突然转回头,咏红早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病房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房子拆掉那天,陈捍东远远地站着,看看着挖掘机的工人在工作,那房子看上去像块豆腐似的不堪一击,露出乱七八糟的内里来,他好像看到了蓝宇的折叠桌,很快也变成了一堆木片。

“我本想把你的东西都搬走的。” 

挖掘机后退,履带在土块上压过,又前进。

“后来想想,搬到哪里呢?你都不会在那里。”

“你在我身边。”

他们的过去终归变成一堆碎片,又被运走。几天后,陈捍东开着车路过,那片空地已经被围上围栏,负责建筑的竟然是蓝宇工作过的公司。

“大概是你冥冥中的意思吧。”

陈捍东笑了笑,驱车离开,此地与他再无关联。

 

节前后陈捍东忙得快要失忆,欧洲经济在08年后遭到重创,公司的业务渐渐移到美国,陈捍东昼夜颠倒着开会,常常醒过来不是今夕何夕,东半球还是西半球。 

还是老了,时差调起来无比困难,常常盯着窗帘睡不着,晨昏像不断变色的挂画,他起身抽烟,恍惚间感觉有人从身后抱着他。

转过身,背后只有因为开了窗灌进来的冷掉的空气。

去一个京城大佬的饭局,席间居然遇上了故人。

林静平变了好多,纹路堆叠在眼角,脸上肌肉的走向已经松弛下来,倒显得比记忆中柔和。乍一看去,依然是知性美的。

她也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既让席间的人都舒服,又不掉身价,眼光略过陈捍东只是淡淡的,她依然努力生活,挣扎出自己的阶层之后,还是要不断向上。

陈捍东不禁有点感慨,他自己都已经没有了这样的雄心。

饭局之后,陈捍东被她叫住,“这么久不见,打算装作不认得我?”

“哪里,看你挺忙的。”

林静平微笑,“你没怎么变。”

“你说话还是这么好听。”陈捍东自然不信,“你回哪里,要不要我送送你?”

“也好。”

 

车拐进京郊一个高档小区,两人聊了一路的生意,还算相谈甚欢。

“我结婚了,又离了。这个房子是我自己买的。”

“位置不错。”

“你呢,你……有家了吗?”

“有。”陈捍东简短回答,“去吧,我看你灯亮起来就走。”

林静平脸上的笑容凝固在那里,良久,她叹了口气。

“我总以为我足够了解你,现在想来是自以为是了。”

“我也没什么好了解的。”

“其实我们今天不是偶遇,我是打听到你会来的……刘征告诉我的,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我猜到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图你什么?” 

“没有,你早就不需要我了,就不说了吧,太晚了,早点休息。” 

他简直每个细胞都表示着拒绝。

林静平只好走了,也没有费心要他的联系方式。

 

“刘征这小子,老是想着拯救我。”

“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不是所有人都需要阖家欢乐、儿孙绕膝,他总说我身上没有烟火气,活得好像飘在空中,好像在云端盖了座城堡,壁垒坚硬,没有谁能真的爬上去,我也迟早要一脚踩空掉下来。”

“这种修辞必然是诗玲说给他听的,念文科的,总是想的太多。”

“他们怜悯我,其实我不需要这些,我不需要走出来,也不需要走下去。”

“我就留在这里可以了。”

陈捍东在和公司员工开年会,其乐融融的样子,陈捍东频频举杯,笑容是真正的快乐和满足。火锅的热气扑在窗上,陈捍东在跟下属划拳,没有什么上下级的感觉。

“以前我这心老为你悬着,怕你冷,怕你太累,照顾不好自己,怕有人欺负你,你受委屈。”

“现在不怕了。”

捍东,我还在呢.


The End

 

为什么突然写了这个,因为又把片子拿出来看了两遍,睡不着。

新的一年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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