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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白魏】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 (上)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万能青年旅店《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




魏大勋这个人,活得挺矛盾的。

这也不能怪他,从他成年开始,人生就像被泼了所有基础颜色的乳胶漆,魔幻得一塌糊涂。

从他过了二十五岁生日开始,这种矛盾愈发拉扯着他。他报出年龄,对方要么一脸艳羡,说他还有无限可能。要么点点头,让他个人生活再抓点紧。

他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非得指点他怎么过日子,不管比他年长还是年轻,总像是有一肚子生活经验要传授给他。

所以他跟白敬亭在一起,因为白敬亭从来不说这些混账话。

 

白敬亭从来不说,是因为他不关心。

魏大勋知道他不关心,但不觉得这是什么缺点,其他人却接受不了。

所以他俩只好整天混在一起,因为全世界只有他俩看对方还顺眼。

 

他俩认识的过程也挺魔幻的。

魏大勋毕了业,什么都不想干。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可他爸妈很生气,尤其是他爸。

他爸是个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隔三差五要上上报纸,和市长握手,去省里开会,去国外调研,参加什么什么论坛。

可儿子却是这样的,北美名校毕业,然后告诉他,不想进家里的企业。

“先在外面锻炼锻炼也好,去你赵叔叔的公司?或者你自己投投简历?”魏爸爸在餐桌前抖开报纸,并没有抬头看儿子。

“我不想工作。”

魏爸爸的眼睛终于从报纸上移开了。

 

那次沟通十分不顺畅,魏爸爸差点就把桌子掀了,最后的结果是,魏大勋要么马上去公司报到,要么永远别回家了。

于是魏大勋收拾了一个包,施然走掉了。

他包里委实没有什么东西,三本书,《麦田里的守望者》、《刀锋》、《喧哗与骚动》,钱包,里面有几百块钱和马上要被他爸停掉的信用卡、地铁卡,还有刮胡刀、几件卫衣、T恤、牛仔裤、五条内裤、电动牙刷、Kindle、充电器。

可他很兴奋,因为他终于自由了。

 

他走了很多地方,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他就经常这么走,放假的时候走,学期没有什么重要的quiz和assignment的时候也走,已经非常有经验。

他并不是不工作,他只是不想做他爸要求的工作,他当过酒保、咖啡师、服务生、建筑工人、帮厨,擦过大楼外墙,铲过雪,剪过草坪,摘过玉米和樱桃,一路走走停停,有过吃不上饭的时候,有钱马上花掉。

益处是强烈的生存感,他没有一天觉得麻木或者混沌,脑子很清醒。没事的时候,他就泡在书店,一杯咖啡蹭几小时。

没有人看他顺眼,所有人在听了他的经历的时候,都露出微妙的不赞同,这种表情他实在看过太多次,没人能隐藏得了,可他不偷不抢,没有妨碍到任何人的生活,心安理得。

有几天非常背,他走了很远都没找到什么活儿,已经饿得不行了,只好在马路牙子上蹲下来,缓缓眼前飞舞的金星。

 

白敬亭就是这时候踩着滑板从他面前掠过。

魏大勋也不知怎么了,伸手就把那小子拽住了。

白敬亭差点一头栽进魏大勋怀里,好不容易站稳了,滑板已经飞出几米远,他面色不善地问,“你干嘛?”

魏大勋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抓着白敬亭的手腕,白敬亭挣脱不得,“你什么毛病啊?”

“能借我五块钱吗?”

说完,魏大勋差点羞惭而死。

白敬亭挑着眉看他。

 

几分钟后,白敬亭看着魏大勋呼噜呼噜地吃着牛肉面,像他这样的人都被勾出了好奇心。

眼前这个家伙,长得溜光水滑,一看就很有钱,但是修长白皙的手指上遍布老茧,吃东西好像饿死鬼投胎。

可他懒得问,只顾着抽他的烟。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直接走掉,为什么没掏出五块钱甩在这人脸上,反而拉着他进了路边的李先生,看着这人吃得狼吞虎咽,还好心给他要了瓶水。

连吃了两碗魏大勋才缓过来,瘫在椅子上不能动,“谢了兄弟,我会还你钱的。”

白敬亭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白敬亭突如其来的同情心没完没了。

他看着那家伙高大颓丧的身影,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被遗弃的大型犬。

魏大勋就这么进了白敬亭的家,看他拍开墙上的灯开关,眼前是一个大到空旷的loft,寥寥几件家具,多是金属材料,泛着冷光的直角。

白敬亭一句不问,你是干啥的,你是哪来的,甚至你是不是逃犯这种在他心里盘旋了好一会儿的问题。

 

他俩坐在阳台上喝啤酒,看着漫天的寒星一言不发。

魏大勋却觉得,这个人好像认识了很久。

 

魏大勋找了个工作,就在白敬亭工作的写字楼楼下。

白敬亭骑自行车上班,魏大勋等在咖啡馆门前把早餐袋和咖啡塞给他。

穿西装的白敬亭显得更加疏离,好像一个冰做的人,眼角眉梢都挂着霜,抬眼瞟一瞟他,接过就走。

但晚上,魏大勋下班的时候,白敬亭就靠在外墙上等他。

流言飞遍三十八层的写字楼,白敬亭也不以为意,没人有胆子问他怎么回事,下属拿文件夹找他签字的时候,都要在门口做十秒的心理建设。

 

偶尔魏大勋轮休在家,上上下下地擦扫一遍,地板光可鉴人,拉开衣柜,按色号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暗色衬衫西装,一侧是平整叠放的休闲衣物,衣柜是可以移开的,后面露出的空间仿佛密室,摆满了鞋。

打扫完之后,魏大勋去超市,买好一样在便签纸上划掉一样,白敬亭喜欢的有机西红柿,谷饲牛肉、羽衣甘蓝,讨厌的香菇绝对不能碰,他抽的万宝路,爱喝的健力士啤酒,毛巾浴巾牙刷这类东西换得很频繁,他嘴唇容易干,但不能给他买带香味的润唇膏。

魏大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甘之如饴,他看着这个人过着自己好不容易逃离的那种生活,每天眼前是动辄几千万却带不来任何实感的数字,他给白敬亭送夜宵的时候,看那个人的办公室是偌大空间的一角,玻璃外墙,隔绝交易室的嘈杂,好像一座静悄悄的孤岛。

他早该走了,却迈不开腿。

 

他也不知道白敬亭为什么不赶他走,白敬亭是一个对自己以外的事物维持着很低兴趣的人,换句话说,活得很省电,他几乎从不参加公司聚餐,也没见有什么亲戚朋友,也不去夜店,无聊的时候要么在家打游戏,要么放着hiphop跑步举铁,偶尔踩着滑板,刷过街道,魏大勋要一直跑才能跟上他。

好像并不需要人陪。

好像。

直到有一天早上,魏大勋醒来,发现白敬亭正站在他床边,把一个鞋盒丢在他身上。

“生日快乐。”白敬亭板着脸说。

“啊……谢谢。”

“换衣服,带你去爬山。”

 

魏大勋爬过很多山。

他忍不住说起来的时候,白敬亭一边大步流星地迈着台阶,一边皱眉沉思。

他俩都一起一年多了,白敬亭终于问了这个问题,“你为什么在这?”

从哪说起呢?

魏大勋知道白敬亭的耐心不太好,但今天他好像特别有兴致,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脸上还带着点微笑。

太阳正从他背后慢慢升起来,这个场景几乎夺去魏大勋的呼吸。

 

魏大勋就慢慢讲了。

一切的起源是他突然跳楼自杀的朋友。

那时他正在华尔街一家大投行实习,那家伙就那样从他眼前掉了下去。

他甚至觉得,看到朋友朝他眨了眨眼,微笑着。

这个场景就那样跟上了他,他经常梦到,后来在他没完没了地接打电话和敲键盘的时候,那家伙带着头上的血窟窿坐在他桌上,一边晃着腿一边还在啃苹果。

他从交易室冲了出去,没来及跑到洗手间就吐了出来。

那家伙一脸血在他身后笑,“大勋,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你分得清吗?”

 

可他不知道怎么讲这个故事,他刚说了个开头,其他人就会急不可耐地说,sorry to hear that, 但生活还要继续。

他并不是被朋友的死打击到站不起来,而是幡然醒悟。

我们可能都要或早或晚地洞悉人生的真相,人生没有意义。

有时候就是要骗自己才能活下去。

但也有那么一部分人,拒绝再这样继续。

就这么简单。

可从来没人能听到这里,除了白敬亭。

 

白敬亭从来不说混账话,他只是站起来动了动腿,“来啊,看谁先到山顶。”

魏大勋跑了起来,呼吸都割着气管似的疼,但真痛快。

白敬亭跑在他前面,他看着那人生龙活虎的背影,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走。

他走不了了。

TBC

发表于2018-10-24.1296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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