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裳Raskolnik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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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 4


王昊曾经断断续续的跟几个女孩子在一起,很多时候他比较被动,以前李京泽会带着他一起寻找街上的漂亮女孩,每次李京泽用清脆的少年音来搭讪的时候,女孩子都会被逗笑,最好看的那个很快被李京泽吸引,她的朋友就自然走在王昊身边。
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候想着旋律,有时候想着歌词,有时候又想着桌上新寄来的账单和妈妈总也做不完的活儿。那些女孩子都没能走进他心里。
他站在turntable前面的时候,睫毛低垂的样子也很吸引人,虽然不像小白那样外放,很多女孩也会对他好奇。

有一天,有个女孩在门口等他。
女孩个子挺高的,两条很长的腿包裹在过膝靴子里,穿了件oversize的棒球衫,下巴尖尖的,蜜色肌肤,像个高级娃娃。
王昊忍不住多看两眼,女孩笑了,掐了烟就过来挽他的胳膊,把他吓了一跳。
“帮我个忙,有人在跟我。”
王昊侧头看了一眼,果然有个穿夹克的男人面色不善地跟了上来,王昊向他挑衅地挑了挑下巴。
两个人沿着街慢慢走,晚上有点凉,女孩发着抖,王昊就脱了外套给她披。
“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好人。”
“结论下的早了点吧。”
女孩闻言笑了。
“我叫Destiny。”
“这名字挺奇怪。”
“比PG One还奇怪吗?”
王昊给她解释了自己名字的意思。Destiny歪头想了一会儿,“你是个胜负心好重的人。”
“只是不喜欢输。”
“如果不喜欢可以不要比啊?”
“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Destiny微笑,“我懂了。你要不要猜猜我的名字什么意思?”
王昊摇了摇头,“不知道。”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其实没什么,老板给起的。”
王昊愣了一下,总觉得女孩的笑容在街灯下有点落寞的意味。

Destiny开始频繁地出现在club里,小白看她朝王昊走过来的时候,若有所思地皱着眉。
有风言风语慢慢传了出来,说Destiny是附近show girl店里的舞娘,王昊听了就笑笑,一点情绪波动也看不出来。
有一次,他甚至直接让白曜隆把麦克给了Destiny。
一瞬间不怀好意的口哨和起哄声几乎掀翻屋顶,Destiny脸色苍白,回头看了看,王昊朝她点了下头,戴上监听。

Destiny在歌词里讲了她是怎样被一个一个寄宿家庭踢来踢去,到流落街头,被男朋友骗,差点死在drug dealer手里,后来她就去跳舞,发现自己能rap,但没有人要听她。
她写好的verse唱完,把棒球帽反扣在头上开始freestyle,嘲笑似的点了观众里刚刚起哄最厉害的几个人是她的熟客,都曾经把钞票塞进她的吊袜带里,也不知道哪来的脸笑话她。
Destiny歌声里的韵律感和节奏都很出色,语调里没什么媚态,反而显得有点硬核,王昊听得热血沸腾,习惯地转头想跟小白交流几句,身边却空了。
把麦递给Destiny之后,白曜隆就悄悄走掉了。

白曜隆被当地的独立厂牌triple h看中,开始花大量的时间在录音室。厂牌刚起步,只有几个年轻华人,领头的叫弹壳,他们设备有限人员也有限,所有东西都得自己弄,白曜隆常常忙得两头不见太阳。
王昊猜他也是不太想当电灯泡,有时候打电话约起来那边总是乱糟糟,白曜隆就说忙忙忙。
王昊心里也是有一点失落感,好像一个时代结束了,他身边的朋友渐渐退离他的生活。
Destiny填补了这个空位,王昊第一次把这么多的注意力放在女孩子身上,他甚至想到永远这种过去看起来很可笑的词。
他更努力的工作,想扛起两个人的未来。他想着可以先租一个大点的房子,往好一点的街区挪挪,Destiny开始出现在他拍纸簿上写满的歌词里。
甚至在那件事发生的当天,他买了一枚银戒指放在牛仔裤口袋。

白曜隆赶到club的时候,几乎已经认不出这个地方。
那个熟悉的大灯牌就丢在门前车道上,玻璃碎了一地,总是被强劲音乐震动着的地面如今安静得过分,门里面漆黑一片。王昊就坐在门口,白色T恤前面几乎被血浸透了。
白曜隆觉得自己心脏好像都停跳了,整个人像是被猛地浸到冰水里再捞出来一样,他几乎是滑倒在王昊面前,碰了碰王昊的肩膀。
王昊慢慢抬起头,眼睛好像在白曜隆脸上聚焦了,又好像落在他身后。
“万万你哪儿受伤了?”
王昊张开嘴,声音嘶哑得吓人,“…没有,不是我的…不是我的血。”
他的眼泪突然就那么滚了出来,大颗大颗地砸在白曜隆手上。
“…她突然就倒下了,我根本没注意到发生什么事,我都没听见枪响…我带着耳机呢,她本来今天不想上台,是我让她唱的…我想下一首…我做了首歌,我想唱给她,我戒指都准备好了…我去拉她但我拉不动,她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王昊说得乱,白曜隆还是听懂了,他懂这个心情。刚刚他也是带着耳机,制作人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来的时候,他仿佛血都被冻住了。
他无法描述自己现在有多庆幸,他知道自己有多庆幸,王昊就有多悲伤。
他只能沉默着把王昊拉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警察之后来接王昊去录了口供,白曜隆陪着去,他觉得王昊哭过一场之后,魂儿已经不在身体里了。虽然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事情说到底其实跟他们并没有关系,是本地两个帮派旷日持久的斗争波及了他们,枪手真正的目标只被子弹擦破点皮。
以前年幼无知的时候白曜隆还觉得那些帮派挺酷的,他们有自己的代表颜色、图腾和手势,他们的符号覆盖了整个城市,甚至有几个本地出身的rapper也是混过这两个帮派的,他们出的歌里还有旧日的痕迹。
而现在,一切都显得残酷而讽刺。

他们去医院看Destiny的时候,女孩躺在ICU里,医生说她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在那之前,还有更加危险的二十四小时。
王昊的脸色还是白的像纸一样,一句话也不愿意说。白曜隆从走廊里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杯咖啡,他的手抖得厉害,硬币滚了一地。
白曜隆把其中一杯递给王昊,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就把纸杯塞进他手里,陪他沉默地坐着。
他们的影子在昏暗廊灯的下面重叠在一起,白曜隆盯着看,他觉得困惑,为什么两个物理距离这么近的人,心里面却离得那么远。
他以前一直觉得王昊像是关在蚌壳里的人,像他和李京泽才知道这人坚硬的外表下有多柔软,现在白曜隆觉得那蚌壳又关起来了,可这一次他还在外面呢。
他想说万万别怕我在,想说一切都会好。可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太苍白无力了。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就是有点嫉妒ICU里躺着那个人,这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隐隐有些希望现在牵动着王昊全部思绪的人是自己,是别人站在外面,徒劳的敲着门想让王昊看一看他。
这让他既觉得羞惭,又觉得害怕。

天亮前,女孩的心跳停止了。

Destiny死后很长一段时间,王昊很想梦到她,或者见到她,他会刻意在午夜的时候盯着镜子,睡前不敢喝酒怕睡得太沉,可女孩从未走进他的梦境。
他失去了吊唁的能力,在女孩的葬礼上眼睛干涩,他始终没有已经失去她的实感,她像是消失了,面前那个像是塑料娃娃的人,被鲜花簇拥着,即使是她生前也不曾这么美丽。
白曜隆感觉王昊不正常,这原因就是王昊看上去太正常了。他还是按部就班的打卡上下班,坐在马路边上吃三明治,在亚洲超市里买椰树椰汁,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当然他没有去club打碟,那儿彻底废弃掉了。
白曜隆推了很多工作跟着王昊,他心里总是不安,只要王昊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开始焦躁,脑内都是王昊支离破碎的身影,他看上去比王昊还憔悴,疲惫,昔日里活力四射的样子都没有了。
王昊往常的细心也不见了,竟然没有察觉到小白的异常。
白曜隆觉得那段时间就像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每天推开房门感觉外面的天空都是世界末日的颜色,他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或者脑子,但他无暇顾及,他只想着快点到王昊身边去,快点快点。
白曜隆还真做了个噩梦,梦里他俩面对面站在玻璃栈道上面,下面云雾缭绕不知道有多高。王昊拉着他的手,他看到王昊站的那块玻璃上面出现一道裂缝,慢慢像蛛网一样扩散,他急死了,却说不出话也动不了。王昊看着他在笑,他拼命想发出声音,却感觉王昊的手在慢慢松开他的。
求你了,他在心里无声的喊着,不要。
还好他没有梦到玻璃碎掉的时候,在他满头大汗仿佛从六英尺下的土地里刚被挖出来一样醒来,摸到自己一脸的眼泪。
那段时间,白曜隆想,外人是看着白曜隆陪着王昊,其实害怕单独呆着的人是他自己。

他醒过来之后,天还黑着,他匆匆套了件衣服就往王昊家跑。
他丢了好几块石头王昊房间的灯才亮起来,他从写字台上跳下来就把王昊用力拉进了怀里。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在发抖,白曜隆感觉那阵震颤快要把他整个人搅碎了,直到王昊的手碰到他后背,他才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王昊还是没有问他怎么了,只是轻抚着他的后背,还按了按他的脖颈。
他躺在王昊怀里睡着了,带着隐隐的不安,王昊却始终没有推开他。

第二天特别刺眼的阳光把他俩包裹起来,白曜隆睁开眼,王昊正隔着很近的距离看着他。
白曜隆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看着他的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他有点脸热,王昊突然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两个人都浑身一震,王昊换了个姿势仰躺着,白曜隆才发现自己还枕着他的胳膊,不由得大为尴尬。
“太麻了。”王昊突然笑了笑。
白曜隆也笑了,觉得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可以顺畅呼吸。

王昊始终没有告诉白曜隆,那两个月他几乎没怎么睡过觉。他甚至不敢听hiphop,似乎一首都会带着他回到那个场景,他一遍一遍看着Destiny在自己眼前倒下去。
而小白来那天晚上,他梦到自己站在Destiny的病床前,把他写好那首歌唱给女孩听,他看到仪器上女孩的心跳随着他的歌声剧烈波动了一下,就慢慢变成了一条直线。
这个场景是真的发生过,除了他没有唱歌,而周围除了他还有很多人,他们把他推出房门,他从来没有机会道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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